“疾风驱急雨,残暑扫除空。”
处暑篇是直接承接了写抱山散人与弟子的立秋篇,写了羡羡的爹娘。
这篇的灵感非常奇怪:按理说,魏长泽与藏色成婚是在江枫眠和虞紫鸢成婚之前的,为什么师姐还比羡羡打上两三岁呢?
——一定是因为老爹太黏人!想过二人世界!
这就是一家三口处暑篇的雏形。
羡羡撩人肖母,黏人肖父。又甜又俏会撩人的麻麻,沉默冷硬却反差萌地黏人的爹爹,还有小小的爱笑的羡羡。
羡羡继承的不只是“撩人”和“黏人”的(可爱)性格,更是寄托在“婴”这个名字里的期望和风骨。藏色和魏长泽都是与江家的家风相契合的,知其不可而为之,也促成了那份融入骨血血脉相承的豁达、赤诚、温柔、坦荡。
魏无羡这么好的人,他的爹娘一定也是世界最好的爹娘。
“无悔”串起了这篇文章,雨声与棋局的搭配是我的美学执念,在文中的三次出现是麻麻不同的境遇与心态,“无悔”的豁达自在被一直传递给了那时还很小的羡羡。
羡羡与爹娘相处的时间实在称不上长,但他被被教得很好,一直很好。后来在羡羡与二哥哥手下教出来的追追,我想一定也延续了这份力量。
胡言乱语,随便看看。写得其实还是太过仓促,欢迎指正。
(以及,在魏叽的腿软精神哄睡攻击下我努力写完了,我真棒(划掉
——————
处暑,七月中。处,止也。暑气至此而止矣。
初候,鹰乃祭鸟。二候,天地始肃。三候,禾乃登。
雨丝温柔地划过天幕,落在小亭乌檀色的檐。亭里有一个银发噙笑的美人、一个乌发沉思的少女,还有一副棋局。
少女咬着下唇,她的指尖拈着一颗白子,迟迟不肯落下。
她是惯会在师父面前撒娇打滚的人:“师父!我刚才那一子落错了,让我悔一子好不好嘛……”
宠她的师父却弹了弹她的脑门,惹得她捂住额头呼痛。师父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,却是说不出的认真。
师父说呀。
——“落子无悔。”
入耳仍是细密的雨点敲打屋檐的轻快声响,那句混在雨声里的话犹在耳畔,叫她一时不知今夕何年,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那仙山上,行使着自己耍赖向师父讨来的赖床权利。
“藏色。”
是直直撞进心里、近在咫尺、极尽温柔缱绻的呼唤。
她被人亲密地抱在怀里,经这一声呼唤才勉强提起几分清醒,迷迷糊糊地喊怀抱的主人:“长泽……”
她十六岁下山,藏色散人的名号,只需一场夜猎便响彻玄门百家。
也算是没有丢师父的脸。藏色散人挽了个剑花,这么想着,又不禁有些难过起来。
她在山上是最被宠爱的女弟子,是最为非作歹的小弟子,也是从未让师父失望的最优秀的弟子。
……但她终究还是下了山。
因着幼稚的人幼稚的念想与不甘,作别十六年的温柔,孤绝而来。
谁能够不沉溺旧梦、不贪恋温柔、不想念故友。
“仙子可入睡了……?”是低声的询问和放得很轻的敲门声。藏色回过神来,走去开门。
黑衣的男子抱着厚实的被褥拘谨地站在门前,眼观鼻鼻观心:“多有打扰。如今已是入秋,天气转凉,客房只备了普通被子,宗主担忧仙子畏寒,嘱我送来这些。”
这里是云梦江氏的仙府莲花坞。她接受来此处做客的原因只有两点:一、近。二、江家的人看着顺眼。
她含笑接过,道:“多谢魏兄。”
魏长泽略显慌乱:“分内之事……仙子不必客气。”他一礼便转身欲走。
“藏色初来贵地,难以入眠,可否请魏兄手谈一局?”
她随了她的师父,喜穿白衣。于是白衣与黑衣对坐,白衣执白,黑衣执黑。
时常是这两种颜色。黑衣白衣也好,银发乌发也好,她竟总是先行的白子,被赋予了无声的温柔与爱护。
她轻轻落下一颗白子,在心中轻轻重复着。
“落子……无悔。”
黑子胜出。魏长泽默然,藏色浅浅一笑:“魏兄技高一筹,藏色甘拜下风。”
魏长泽摇摇头,道:“仙子思虑过重乱了心绪罢,若认真起来,在下不定是对手。”
藏色微微一愣,又听闻他有些犹豫地继续道:“我知仙子不会长留此处,但莲花坞总是欢迎仙子的。”
魏长泽慌慌忙忙地补道:“这也是宗主的意思。”
藏色抿唇一笑,道:“多谢二位费心了。”她眨了眨眼睛,突然显出些一直藏得很好的狡黠来:“那既然都当我是自家人了,以后可不可以不行礼啦?怪麻烦的。”
或许那一眼便是故事的最初。
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没有嫁给大家主,而是与大家主的仆人结为了夫妻。
人们大都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,总觉得不够门当户对就不够圆满,她却觉得好,再好不过,而他亦然。
她手不太巧。以前在山上的时候,大张旗鼓地炸了厨房;到了山下,七夕乞巧那些小游戏更是一次都没成功过。
但魏长泽手巧。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呀,真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,猎得妖兽修得法器。
藏色很喜欢看他做饭。黑衣的男子眼帘低垂,动作一板一眼,小心又认真。油灯的火花颤颤巍巍,晕染出橘黄的光,好像把这人冷硬的壳也给软化成了一池春水。
“我有个师兄,很会做饭,听闻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。”
魏长泽的动作稍稍一顿,知道藏色是在讲山门的故事。
“是不是沉默寡言的人都很会做饭呀?而且都生得这般俊俏?也不知道——长泽你和那位师兄相比——谁更俊俏一些?”
藏色的尾音上扬,像是一把小钩子,勾住人心尖上那抹柔软。
还未等他有所反应,便感觉被温柔又调皮地抱住。挥爪子的小猫儿自己扑了上来,还要在他耳边继续轻声说话。
“我未曾见过那位师兄,但想来一定不如我的夫君俊俏。”
话是香香软软的,怀抱是香香软软的,人也是香香软软的。
魏长泽默不作声地红了脸。
“夫君!”藏色捧着脸,一双眼睛里全是小星星。
魏长泽心知这是又要闹幺蛾子了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呀?”藏色继续满眼小星星。
魏长泽移开视线:“……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?”
藏色拉住他的衣袖,撒娇道:“因为小阿离太可爱了!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,他一定也是最可爱的孩子。”
成婚已然数年,藏色却始终还像个孩子,永远是开得最灿烂的那朵花,无法无天张牙舞爪地烂漫着。此刻的她却显出些少妇的温柔娇羞:“这个孩子,与我们血脉相连,我们要当最好的父母,陪着他,教他,看他长大。”
魏长泽眼神温柔:“好。”
藏色欢欢喜喜地亲了他一口:“长泽哥哥最好啦!”
藏色又补了一句:“不过都怪你!我们明明成婚比紫鸢她们早嘛,就是你一直说不想这么早要孩子。”
魏长泽:……怪我怪我。
黑衣男子无奈又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娘子的头顶。
藏色继续叽叽喳喳:“我想要个女儿,她肯定和小阿离一样是个可爱的小姑娘,我要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!”
魏长泽道:“是儿子也很好。”
藏色弯眸笑着道:“儿子也好,他应该长得更像你,我就逗他玩,千万不要又像你一样不爱说话。”
魏长泽道:“好。”
好,都好,男女都好,像谁都好。
只要是他们俩的孩子,一定是最好的。
阿婴像爹爹,也像娘亲。
“他的眉毛像你。”藏色抱着刚满月的小孩儿,眉目温柔。
“眼睛像你。”魏长泽围在一边,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。一个月了,他面对这个珍贵又脆弱的小生命,还是手足无措。
“阿婴?阿婴。”藏色笑着唤小孩儿的名,襁褓里的小娃娃笑咯咯地伸出肉肉的小手,去碰他娘亲要点他的指尖。
阿婴学会走路以后,藏色抱他的时候便少了。
更多的时候,他被架在他的专属坐骑肩上,坐得高了,看得远了,还可以对自家爹爹的脑袋为非作歹。
一条路,一头小花驴,黑衣男子牵着驴,架着小娃娃,白衣女子便笑嘻嘻地看着。
空气与眼神里,都是温柔。
这样的日子不太长久。
不过是六七年的光景,他们却再也没办法实现曾经的“陪着他,教他,看他长大”的承诺了。
最后的时刻,魏长泽看着自己的妻子,轻声问道:“可曾后悔?”
藏色散人微笑,她最后的笑容被雨丝浸润,却仍像往常一样灿烂又温柔。
“落子无悔。”
那清浅又决绝的四个字落在雨里,竟有些像一声叹息。
他被教得很好。
他的父母在那次夜猎中双双失手身亡,他是他们留下的最后——也是最重要的一样。
这个以“婴”为名的孩子,带着他父母最真挚的期望与爱一路走来。他一生爱笑,永远是少年,永远赤诚而坦荡。
幼年的事情他记不太清,只记得那条小路上的背影,还有他的娘亲笑眼弯弯道:
“你要记着别人对你的好,不要去记你对别人的好。人心里不要装那么多东西,这样才会快活自在。”
还有呢?
还有啊,温柔地笑着走下去,永远、永远……
不后悔。
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