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万物生长此时,皆清洁而明净。故谓之清明。”
滚刀糖www信我,是甜的!清明发糖是常识!
依旧蓝忘机视角。原著补完向。
是他求而不得,经年自苦。
是他辗转反侧,寤寐思服。
“悠悠生死别经年,魂魄不曾来入梦。”
——人身死之后,到底能否再与人世相通消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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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,叁月节。按《国语》曰,时有八风,历独指清明风,为叁月节。此风属巽故也。万物齐乎巽,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。
初候,桐始华。二候,田鼠化为鴽。三候,虹始见。
“含光君,你有没有给我烧过纸钱啊?”
“至少你给我烧过的吧?”
蓝忘机侧过身去,不答。
他是真的没有给魏婴烧过纸钱。
但兴许……烧过一些其他东西。
人身死之后,到底能否再与人世相通消息?
蓝忘机曾想过这个问题。
那是魏无羡身死的第一年,蓝忘机身上还带着没好全的三十三道戒鞭留下的伤痕。
已是子时,蓝忘机已经在床上端端正正地躺了一个多时辰,仍无半点困意。后背的伤疤压着床板,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,蓝忘机却恍若未觉,面上无半分痛苦的神色,他毫无困意也不是因为这连绵不绝的疼痛。
这样无眠的夜晚,并不是第一次。
自知晓夷陵老祖身死魂灭那一日起,蓝忘机便未得半刻的安眠好梦。
他躺在床榻上,床头是折得好好的抹额,床边是叠得整齐妥帖的中衣与外衫。
合着眼,却是无法入眠。便自亥时起,一直清醒地躺着,听窗外不时的风动叶摇之声,听经过的巡夜门生刻意放轻过的脚步声,听极细微的草丛里传来的兔子啃食草叶的窸窣声。
细微的声响和着弥漫在静室里的若有若无的酒香和檀香,成为蓝忘机最初的那几年每夜的记忆。
他有时到了丑时寅时能迷迷糊糊地睡上一会儿,有时不能。
睡着时一般不做梦,从入眠到睁眼,蓝忘机只觉得像是他的一次闭眼又睁眼,中间那段时间只觉是被完整地切割下来,扔到了哪个角落;也有做梦的时候,极少,有时是姑苏月下的墙檐,有时是藏书阁外的那树玉兰,有时是一片大火里的云深不知处,有时是满是鲜血与尸骨的不夜天城。
只是……一次都没有梦见过魏婴。
蓝忘机总是在弹奏着他的琴。
每日晨昏,必奏两遍。即使是在他重伤未愈的第一年,也是如此,未曾有一日遗漏。
蓝曦臣一次来探望蓝忘机时,还未步入静室,便闻传来声声弦音。他驻足静立,细细去听奏的是何曲。
短促却有力的三声、三声,又三声。
蓝曦臣知道这是何曲。
他最后还是没有敲上静室的门,他只是站在那里,站了很久,然后看着弦音传来的方向,重重地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。
自春至秋,又自冬至夏。
蓝忘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答。
那是一年的春,又恰逢落雨纷纷的时节。
清明蓝家是惯要祭祖的。虽然如此,但蓝忘机正被罚禁闭,只得缺席。
人身死之后,到底能否再与人世相通消息?
蓝忘机静坐室内,看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连成一张覆盖世界的网,突然又想起这个问题。
应该是能的吧。
蓝忘机心道。
要不然为何世人都执着于清明祭祖、上元点灯?若不是为了给逝者传达这份情思,何须如此并年年如是?
但他又觉得,许是不能的。
要不然为何他奏的问灵,具无应答。
要不然为何魏婴离去多年,魂魄却一次都未曾入过他的梦。
但他还是……想做点什么。
蓝忘机又看着窗外怔了半响,最后站起身来,走到静室的书柜,取出一叠夹在书页里、一张一张排的整整齐齐的纸。
蓝忘机垂眸,伸出手珍而重之地抚摸过纸张上的笔迹。
那字迹龙飞凤舞,一看便不是出自以雅正为家训的蓝家人之手。
那是蓝忘机在年少时便细心收起的,有魏无羡抄的家规、有他百无聊赖的涂鸦、还有那些丢过来的纸团,都被蓝忘机一张一张地收着、理好、归整在了这里。
他所能留下的,不多的——关于魏婴的物事。
略有犹豫地,蓝忘机取了一张无甚笔迹的纸,然后将余下的又尽都好好地收了起来。他又步回桌前,坐下,将那张纸置于身前的桌上,一双修长有力却也白净灵活的手拿着纸,几番动作下来,便折成了个小玩意儿。
是只小兔子。虽然是用纸折的,仍能见其精致用心,只是无甚生气。
……这还是魏婴教的。
说是教,也不大恰当。那时魏婴被一众亦是前来求学的各家子弟团团围住,蓝忘机看不清魏婴的脸,只听到他在人群里惊叫道:“什么?!你们竟然都不会折纸?”
然后又道,换了洋洋得意的语气:“我可是一把好手!想我在莲花坞可是靠这哄得小姑娘们眉开眼笑!”
蓝忘机皱眉,无声道:“轻狂。”
等好半天后那边一团散开后,那个被他心中斥责的对象却又笑嘻嘻地凑上来,对蓝忘机道:“蓝湛,方才我教人折纸,你怎么不来看?你肯定也不会吧?”
蓝忘机目不斜视,回道:“无聊。”
魏无羡也不恼,仍是笑脸道:“我就知道你又要这样说!好吧,无聊就无聊,这个给你,有聊吧?”然后飞快地往蓝忘机桌上甩下个小东西,就得逞了似的跑了。
蓝忘机去看那被魏无羡扔下的东西,是只纸折的小兔子。
沉默了片刻,蓝忘机还是小心翼翼地取了来,收到了衣襟内侧。
紧贴着心脏的地方。
那只纸折的小兔子,他后来拿出来端详过无数次,小心地拆开又折回去无数次,终于学会了怎样自己折。
蓝忘机看着眼前手上这只纸折的兔子,是他曾练习过无数次的模样。他沉默的咬破手指,让指尖的一滴血落到纸上,正是眼睛处。
小兔子好像就这样活了过来,血红的眼睛看起来很灵动,但又仿佛满是忧伤。
蓝忘机一只手拿起它,另一只手灵力运转,指尖便升起一簇小小的蓝色火苗。
浅蓝色的无甚温度的火焰靠近又温柔地侵蚀了白色的纸兔子,小兔子在火苗里渐渐化为灰烬。
蓝湛想,魏婴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,他孤身而去,一定很孤单吧。
那就姑且让这只小兔子陪着他吧。
人身死之后,到底能否再与人世相通消息?
蓝湛也不知道。
但如果可以,就再好不过了。
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安然的侧颜,心道:“不会吧?”
“真的没有吗?!”
后面半句他一不小心又给说了出来。
虽然是小声的嘟囔,但蓝忘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。
他在众人未察觉的地方展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。
真的没有。——但他烧过一只纸折的小兔子。
蓝忘机又想起那个问题。
——人身死之后,到底能否再与人世相通消息?
能与不能,又如何呢?
他想要找回的那个人,他的求而不得寤寐思服——
现在就在这里。
完。